这种房子,敞着门,小偷都嫌寒酸,不带偷的。江宁心想,锁门真是多余。
吴老大进门到房间里翻腾一阵,翻出一个烂鞋盒。
江宁傻愣愣站在无处下脚的客厅,吴老大拖来两张板凳,让他坐下。
鞋盒塞给江宁,吴老大说:“你想要的东西在这里面。”
鞋盒轻飘飘的,抱着像是空的,江宁不解,“什么意思?”
吴老大不语,打量起江宁的面相,低声喃道:“像,十分有七分像……”
道上人可以偷摸拐骗,但不能不讲义气,这是立身之本,不然黑白都要人人喊杀,如臭水沟的老鼠。本来不想重提旧事,但今天被这小伙子搭救了一把,吴老大才决定拿出这张合同,“江然的那张合同在这里面,汪魏那老狐狸想要我还不给,现在归你了,你跟江然那么相像,想必这是你家的东西。”
刚听还不敢置信,江宁只想问询合同的内容,现在竟然将原件给他了。他疑声问:“这真是我父亲的物品?”
吴老大点头肯定,“你不就是为这个而来的吗?”
双手似乎变沉重了,江宁忽而有些彷徨。学中曾听老师讲解近乡情怯的诗,他现在才懂那种滋味,是渴望也是害怕的。
江宁忍住濒临溃败的情绪,颤抖着打开鞋盒,鞋盒里有一些相片,还有一张染黄的纸。
他只拿纸,把鞋盒放下,小心翼翼地将纸张铺展开:
委托合同
今与吴老大约定,其召集人手于1999年4月4日随我深入卞水山山脉茆村,解救一名妇女与一名十岁女童,事成后酬劳为十万元整。
委托人:江然
执行人:吴老大
日期:1999年3月29日
这份合同并不正规,像是为防口头约定生变,而临时手写的。字迹正是江然的手笔。
短短几行字,江宁的心境波动不止,随后被一股悲鸣侵占。
他沉默不语,目光落在那张薄纸上,仿佛要将它盯穿了一般。
吴老大叹气,回忆起旧事。
99年的十万,算是巨款了,当时接手这单生意时,吴老大十分得意。这是救人,是做好事,他混社会那么久被人唾弃,好不容易有既能拿钱又能挣名声的事做,当然乐意接受。
一次酒足饭饱后,他夸大嘴将合同道了出来,要去干票大的,然而江然不守信,害他被笑了足足一年!
吴老大也恨,想过寻人报仇,但听说江然失踪,又报警不成,最终这事只能这样了了。
过了许久。
江宁迟迟没反应,吴老大陪着干坐,耐性就要消耗完。
眼神一动,江宁蓦然抬头看向吴老大,问:“江然当时有说因什么救人吗?”
吴老大:“没说。”
江宁:“你没问?”
吴老大:“没,我只管拿钱就是,反正是做好事。”
江宁又问:“既然是为救人,为什么当时不报警?”
吴老大说:“江然没有跟我说过具体原因,但我猜也许事态紧急,也许报警没用。何况深山老林的,没证据公家哪会给你出人?反正我不信警察。”
江宁脸皮一热,没问了。
吴老大看他还余有情绪的脸色,惊讶他心态起伏下,思路还能这么清晰。
“感谢你,吴老大。”江宁再次开口。
吴老大嘴皮抽抽,“你多大年纪,老这么直呼我姓名?”
江宁说:“这不是你外号吗?”
“这是我本名!”吴老大白眼翻翻,“我在家排行老大,爸妈取大名吴老大。”
原来如此,江宁歉道:“啊,抱歉。”
吴老大叹气,没计较。
之后,江宁收好合同,再次道谢离开。
回到车上,江宁双手握紧方向盘。
他没有启动车子,原先直直看向前方道路,而后缓缓地垂下脑袋,额头抵在手背。肩背由时而的抽动,变成起起伏伏的颤抖。
“哈哈!哈哈哈哈!……”
笑声响彻在封闭的空间里,无人知晓,显得落寞。
刘献金收养茆七时,她正值十岁,她就是江然合同里提到的十岁女童吧,刘献金拥有的驱蛇挂包,也是她从茆村里带出来的。
汪魏说,江然跟黑道有染,他明明是为了救人,才把自己搭进去的。他是乐善好施,清白怜世的医者,又怎么会是那样品性的刘献金?
就算没有刘献金的肖像,江宁敢肯定,99年后的刘献金绝不是江然。
童年的闲言碎语,言犹在耳:
“江大夫怎么就不见了?连孩子也不要了吗?”
“听说是出意外了?”
“他一个大夫医术那么好,什么意外还不懂预防啊,我猜可能是因为女人。”
“对哦,俗话讲有了后妈就有后爸,该不会远走高飞,嫌孩子累赘了吧。”
……